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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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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答應了秦光皓的求婚!

在病房門口,韓非無巧不巧地見到這感人的一幕,他悄悄退出,走在醫院的長廊上,雙腿莫名地沈重,宛若灌了鉛。

這麻木的感覺是什麽?

韓非漠然尋思,擡起右手,大拇指包著OK繃。

這拇指,是他昨夜削蘋果時弄傷的,他很擅長拿手術刀,卻並不習慣拿削皮刀,事實上外科醫生的雙手很重要,他們避免拿其他鋒銳的刀具,以免意外傷到手,妨礙替病人開刀。

可昨夜,他竟為了削一顆蘋果弄傷了自己的手,想來也真可笑。

為什麽他會那樣做呢?

為什麽他會想向那個嬌蠻大小姐道歉呢?

為什麽當他看見她被自己的責罵氣暈吐血時,五臟六腑會瞬間糾結成一團,說不出的驚慌呢?

他不懂。

他不覺得自己罵錯了,她是不該動不動就亂跑,造成別人的麻煩,而曉雲為了救她而受傷也是事實。

曉雲在急診室昏迷醒來後,抱著他直哭,她說,很高興他在兩個女人受傷時第一個跑向她。

「至少還有你是在乎我的,我就知道韓哥哥最關心我了!」

她哭得像個淚人兒,而他聽著她悲傷的傾訴,心疼中夾著一絲愧悔。

當時,他第一個跑向的真的是她嗎?若不是秦光皓搶先一步抱開方楚楚,老實說他不確定自己會先關切誰。

他的心很亂,思緒如麻。

然後,便是對方楚楚的那場發作,他冷酷地責備她,他看得出來,倔強的她很受傷。

但他不該心軟的,她是方啟達的女兒,是他仇人的女兒,他何必心軟?

「韓非,你瘋了。」他喃喃自語,將自己的右手拇指緊緊地收在拳頭裏。

他為她削了蘋果,趁夜深人靜時偷偷送進她病房裏,當時秦光皓在沙發上睡得很沈,而她在夢裏囈語,他聽不清她說什麽,只覺得她蒼白的臉蛋顯得異常消瘦柔弱,教人不忍直視。

他不禁握住了她冰涼顫抖的手,仿佛只有短暫的幾分鐘,又仿佛是亙古的百年,他就那麽靜靜地蹲在床邊,陪著她。

像個傻瓜一樣!

韓非對自己很不滿,他不明白自己著了什麽魔,竟如此牽掛一個不該牽掛的女人。

她答應了她學長的求婚也好,那個男人看來確實很關愛她,據說是個職業攝影師,頗有幾分才華,夠資格擔任方家女婿。

「這樣很好,非常好。」他對自己低語,好似要說服些什麽。

問題是,她結不結婚、跟誰結婚,關他何事?好不好又何須他來評斷?

「韓醫生,你今天不是休假嗎?怎麽還在醫院?」迎面走來的是心臟外科的資深護士。

對啊,他今天休假,幹麽留在醫院?

「我只是……留下來整理一些數據,等下就回去了。」

「早點回家休息吧。韓醫生這禮拜幾乎天天有刀,應該累壞了,好好睡一覺養精蓄銳。」

「我知道,謝謝。」

他淡淡地謝過資深護士的關懷,回到辦公室,行屍走肉似地收拾公文包,接著,頭也不回地離開醫院。

位於市郊的某棟西洋覆古風格的公寓大樓,一扇雕花鐵門外,田曉雲背靠著墻蹲坐著。

她己在此處守了整整一夜,而她等待的男人,徹夜未歸。

絕望的淚水占據了她嬌美的容顏。

韓非很少上酒館,除非是跟朋友見面,否則他不會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,今天是第一次,還是在大白天。

他來到一間運動酒吧,坐在吧臺邊,墻上的屏幕播放著職業高爾夫球比賽,他百無聊賴地看著,一面喝酒。

Doublewhiskey,他也很少喝這麽烈的酒,畢竟酒精會腐蝕理智,而他素來以冷靜的自制力自豪。

但今日,他連喝了好幾杯whiskey加了冰塊,一口一口啜著那辛辣的液體,灼燒入喉。

手機鈴聲響起,是他最熟悉的曲子,從來只要聽到這首歌,他都會第一時間接起電話。

他怔怔地盯著手機屏幕,腦海思索著,又好似什麽都沒想,過了好片刻,才按下通話鍵。

「餵。」

「韓哥哥,你在哪裏?」一道沙啞的嗓音,似乎微微哽咽著。

「我在……醫院。」第一次,他對她說謊。

「可不可以來陪陪我?」她細聲細氣地央求。

他怔忡著,揉捏著隱約沈重的太陽穴,「今天不方便。」

他知道,她大概又是跟男友吵架了需要他的安慰,但此時此刻的他,無法在她面前表現溫柔體貼。

他不想讓任何人見到現在的他。

「為什麽你們兩個都不理我?為什麽他要那樣對我……」低低的啜泣聲。

果然又是因為那個男人。

韓非嘆息,「對不起,曉雲。」今天他實在沒有心思安慰她,當她忠心不渝的守護騎士。

「對不起有什麽用?算了,你忙吧!」她果斷地掛電話,帶著分明的哀怨。

他苦笑,擡頭望向電視屏幕,轉播比賽的主播正激動地叫喊著方才選手打了一記精彩的eagle。

他恍惚地看著選手臉上得意的笑容。

方楚楚將一本日記、一疊照片和一些零碎的東西封進一個紙盒裏,系上藍色鍛帶,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。

接著,她將紙盒放進衣櫃裏一個小型保險箱裏,設定密碼鎖。

好了,就這樣了。

她倚在窗臺,捧著杯紅茶,慢慢啜飲。

她將自己初戀的記憶都封鎖起來了,從今以後,她不會再愛那個男人了,也不會放縱自己的視線癡癡追隨著他。

因為,她己經是學長的未婚妻了。

傍晚,田曉雲終於等到歸家的男人,她又驚又喜,男人見到守候門外憔悴的她卻是一臉嫌惡。

「我不是說了,我們兩個暫時不要見面了嗎?你還來這裏做什麽?」

「我……我知道你不高興,昨天是我不對,不應該……幹涉你那麽多,我知道自己錯了,你原諒我好不好?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不要不說話啊!我跟你道歉,對不起,是我不好,對不起,對不起。」她揪著他衣袖,拚命求懇的模樣像個迷路的小孩。

男人嘆氣,「唉,曉雲。」

「你原諒我了嗎?」

「我是想跟你說,我們分手吧。」

「什麽?」

「我想跟你分手。」他冷漠地重覆,短短的幾個字,將她打入了無邊地獄。

她不敢相信地瞪他,「你要跟我分手?」

「是。」

「為什麽?」

「我們不適合。」

「不適合?哪裏不適合?」

「……」

「你說話啊!我到底哪裏配不上你?哪裏讓你不滿意?你坦白說,我可以改,我願意改!」

「這不是你改不改的問題……」

「我知道,是因為她對吧?你愛上別的女人了!對不對?」

他皺眉,面容凝霜,「你在胡說什麽?」

「你別想滿我,我知道你有了別的女人!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?我這麽這麽愛你,你怎麽可以……你混蛋!壞透了!」她崩潰痛哭,粉拳發瘋似地猛槌他胸膛。

「我不會放手的,我從高中就喜歡你,我一直夢想當你的新娘,我不會放手的,你休想我答應分手!」

「田曉雲,你瘋了!」

「對,我是瘋了,因為你瘋了!你想怎樣?你打我啊!總之我這輩子纏定你了,你別想擺脫我……」

深夜,維新醫院的急診室緊急迎來一個車禍的女性傷員,傷勢很嚴重,腹部大量出血,在送來醫院時己幾近失去生命跡象。

「立刻準備急救!」值班的急診室醫生下令。

醫護人員迅速從冷凍庫取出血袋,正預備輸血時,心電圖儀器發出不祥的長嗶聲。

「醫生,傷者心跳停止了!」

「施行CPR!」醫生一面進行胸外心臟按摩,一面詢問護士,「聯絡過家屬了嗎?」

「傷者的母親住在南部,一時趕不過來,還有醫生,這位傷員的健保卡有加註器官捐贈意願。」

急救失敗,醫生宣布傷員死亡時間,並指示醫護人員通知器官捐贈中心,進行器官摘取及受贈手續。

韓非在睡夢中接到通知。

他的手機沒電了,醫院是直接打他家的電話,淩晨的鈴聲聽來分外尖銳剌耳。

「韓醫生,請你馬上來醫院,有合適的心臟捐贈者出現了,院長要你緊急替大小姐進行換心手術!」

「有心臟了?」韓非霎時驚醒,一骨碌跳下床。

「準備開刀房,心臟移植小組待命!」

「己經都聯絡了,就等韓醫生過來主刀。」

「我二十分鐘後到!」

掛電話後,韓非以最快的速度飈車趕到醫院,移植小組的成員遞上捐贈者的心臟檢查報告。

「我們己經評估過了,這顆心臟很適合大小姐。」

他迅速瀏覽報告,確定數據無誤,正換穿手術服時,方啟達走進更衣室。

「我女兒不肯麻醉,她說有話跟你說。」

「什麽話?」

方啟達揺頭苦笑,「她要是肯跟我說就好了,也許是害怕手術不成功吧!你去安慰她幾句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他點頭,消毒刷手後,來到開刀房。

室內只有方楚楚一人孤伶伶地躺在手術臺上,應該是她暫時驅離了其他醫護人員。

他在她面前站定,由上往下俯望她,由這樣的視角看她,她顯得格外瘦弱。

「你有話跟我說?」他低聲問。

「嗯。」凝定他的雙眸清澈如春泉,隱隱瀲著波光。

「說吧!」

她深深呼吸,藉此凝聚勇氣,「你討厭我,對吧?」

他震住,沒想到她會這樣問,他盯著她消瘦的臉蛋,那幹澀的唇瓣看來一天比一天蒼白,但吐落的言語總是令他……無言以對。

他不覺想起那個深夜,她為了掩護他,那張唇輕輕地吻他……

「這麽簡單的問題,你都不願給我一個答案嗎?」

他皺眉,雙手捏握成拳,壓抑心海翻騰的情緒。

「如果你是擔心我不會盡力為你開刀,你放心,我……」

「我不是這意思,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。」她澀澀地打斷他,嗓音沙啞。

「我是想說,那天很抱歉令田小姐受傷,可是……」她想解釋不是她的錯。

他顯然不想聽,「那天的事別說了!」

也對,解釋太多餘,反正他心愛的女人因她而受傷是事實。

她閉了閉眸,「如果手術失敗的話……」

「不會失敗!」他打斷她,神態堅決而強硬。「你一定會好好地活著。」

她啞然,看著他許久許久,眼潭浮漾著百種愁緒。

「你還真有自信。」

「我是有根據的,整個移植小組己經針對你的情況做過完善的模擬,這顆新鮮的心臟又很適合你,應該不會有排斥的問題,而我會將術後感染的可能性降到最低。」

「不管怎樣,任何手術的成功率都不會是百分之百的。」就算是最簡單的手術都有風險,遑論換心。

「我會讓它是百分之百。」他淡定地宣稱,「你只要相信我就好。」

只要相信他就好?為何這男人可以器張狂妄至此?他搏鬥的對象可是死神啊!

但不知怎地,她相信他,即便是在如此驚慌恐懼的時候,她依然相信他會為了自己盡心盡力雖然他一點都不喜歡她,甚至厭惡著她,但只要是他的病人,他都會全力以赴。

他就是這樣一個醫生啊!

淚胎,安靜地在她眼裏孕育。

「我可以握你的手嗎?」

她再度令他啞口無言,許久,好不容易找回說話的聲音。「我己經消毒刷過手了。」

「再刷一次會怎樣?」她擺出大小姐的任性。

「我想在開刀前握握我主治醫生的手。」

他瞪她,她看不出潛藏在那幽暗眼潭裏的是什麽樣的思緒,終於,他脫下外科手套,大手伸向她。

她怯怯地撫摸他的手,修長的手指、厚實有力的掌骨,她試著握住,手心傳來隱約的暧意。

好熟悉的感覺,仿佛她曾在何處握過這樣一只又大又溫暧的手,她用力咬牙,忍住胸臆波動的酸楚。

忽地,她瞥見他大拇指有道細細的傷口,結了痂。

「這裏怎麽了?」她撫摸那細小的突起,「是刀傷嗎?」

「沒什麽。」他猛然縮回手,神情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。

「你檢查夠了吧?這雙手應該夠資格為你開刀吧?」話裏含著刻意的譏誚。

為何她一點也不覺得訝異呢?

一顆淚珠滑落。

「如果……真有什麽萬一,在我病房衣櫃裏的保險箱,那個盒子裏的東西是留給你的,密碼是我媽的忌日。」

她留了東西給他?那算是紀念品嗎?或是遺物?

韓非極力保持面無表情,「我不會打開它的,因為不會有萬一,我說是百分之百,就是百分之百。」

這男人啊!她拿他沒轍。

方楚楚淺淺地微笑,那笑,就如同她的淚水一般晶瑩澄透。

「好吧,那就交給你了。」她垂斂羽睫,在面臨生死關頭時,內心竟不可思議地感到平靜。

她想,這都是他給她的力量。

正如韓非所允諾的,手術相當成功,之後他也留在加護病房,親自監控方楚楚的術後恢覆狀況也因此,他在隔天傍晚才從醫院辦公室輾轉接到母親的電話。

「兒子,你聽說了嗎?曉雲出事了!」

「曉雲?」他驚愕,「她怎麽了?」

「她媽說她打你手機一直找不到人,她媽己經趕去臺北了。」

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?」

「你冷靜點聽我說,是車禍,聽說昨天深夜送到醫院時,就己經沒有生命跡象了。」

他聽著,一顆心沈下,仿佛墜落萬丈深淵,「這是……什麽意思?」

那幹澀的、硬從喉嚨擠出來的嗓音,聽起來不像是他的。

「她死了。」

話筒由韓非手中落下,在辦公桌敲出沈重的聲響,他踉蹌地跌坐回椅子上,腦海一片空白。

「兒子,兒子!你在聽嗎?你怎樣了?」母親焦急的呼喚由遙遠的另一邊傳來。

他什麽也沒聽見,什麽都無法思考,腦海裏只不停回蕩著他解析不出意義的那句話。

她死了,她死了,她死了。

曉雲……死了。

他生命裏除了母親之外,最重要的女人,離開了這個世界。

他不相信!

不可能!這是謊言,一定是某人在惡作劇!

他倉皇地重新拾起話筒,「她被送去哪間醫院?告訴我!她被送去哪裏了?」

「你不曉得嗎?就是你工作的醫院啊!」母親的回答如落雷,毫不留情地劈砍他耳膜。

他倒抽口氣,跌跌撞撞地沖出辦公室,不顧周遭紛紛投來的異樣眼光,如旋風似地卷進急診室。

「昨天是不是有個叫田曉雲的車禍傷員?是誰接收她的?值班醫生是誰?!」

急診室的醫護人員見他陰暗糾結如厲鬼的神情,都嚇慌了,面面相覷。

「說話啊!曉雲人呢?她還活著對吧?她一定活著!」

「韓醫生,昨天是有個叫田曉雲的傷員沒錯,她……己經不治去世了。」

不可能!韓非麻痹地凍立原地,不願接受這個事實。

「當時為她急救的是王住院醫師。」

聽護士報告後,韓非立即直奔去找王醫生,也不管人家因為輪班值勤將近三十六小時未闔眼,正在醫院分配的宿舍房間呼呼大睡。

他將年輕的住院醫師從床上挖起來,幾乎是揪著對方衣領大吼大叫。

「田曉雲是你負責急救的吧!她真的死了嗎?」

這是什麽問題?王醫生莫名其妙。

「韓醫生可以去查醫院紀錄啊,為什麽問我這種問題?」

因為他慌了、亂了,不知如何是好,這不可能是事實。

韓非啞然無語,瞠目瞪著王醫生,近乎瘋狂的眼神令人心驚膽顫。

「我是按照正規程序施行急救的,她死了也不是我的錯啊,本來她送到醫院時就幾乎沒有生命跡象了!」王醫生深怕自己被追究責任,連忙辯解。

「而且她的器官捐贈我們也有遵照程序進行啊!」

器官捐贈?

韓非神智一凜,心跳乍停。

「她的心臟……該不會就是捐給本院的病患吧?」

「這個我就不清楚了,後續我都交給器官捐贈中心處理了,不過聽說韓醫生剛剛幫大小姐做完換心手術……」王醫生遲疑地瞥望韓非。

依照規定,器官捐贈必須經過公開、公平及透明的平臺,依據配對排序名單來進行分配。

韓非回想昨夜看到的報告,他當時只註意該捐贈者的檢查數據,根本沒去管對方的背景來歷!

難道那顆心臟,真的是屬於曉雲的嗎?

他竟將自己鐘愛的女人的心,裝在他理應厭恨的女人身上?

假若這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,那也……太殘忍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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